古罗马西塞罗是一个怎样的人?演说能力有多强?

在公元前64年的这一天，古罗马共和国的元老院中正在选举前63年的执政官。这是阳光绚丽的一天，和风习习，一位口若悬河、声色俱厉的青年人正在向着所有元老院中的元老与执政官候选人发表者演说。他用洪亮色声音、犀利的言辞，向着另外一名热门候选人喀提林进行了猛烈的抨击，从而让喀提林的阴谋无所遁形。他就是罗马共和国末期著名的雄辩家、政治家和哲学家——西塞罗。

“喀提林啊……你不知道你的计划已经暴露?你没有看到，由于在场各位元老都已知道了这件事，而你的阴谋已紧紧地被制服住?你以为在我们当中还有谁不知道昨天夜里你干了什么，前天夜里你干了什么，你在什么地方，你集合了哪些人，你制定了什么计划?这是什么时代!什么风尚!”

西塞罗出生于罗马共和国末期，作为一名政客，西塞罗无法与凯撒、庞培、安东尼等人相提并论，但作为一名哲学演说家，西塞罗凭借自己丰富的著作极其所带来的的深远的影响，成为罗马古典共和主义政治哲学最重要的代表。

一、出生骑士家庭

公元前106年，马尔库斯·图利乌斯·西塞罗出生于罗马阿尔皮努姆的一个骑士家庭。

在古罗马，骑士处于贵族和平民之间，虽然比较富裕，政治地位却不高，连常设法庭的审判权都被剥夺了，为了让儿子出人头地，西塞罗的父亲非常重视教育。

西塞罗似乎天生就有学习的天赋，还是少年时期他就在同学中有了名气，同学的父亲经常来学校，只为一睹西塞罗的风采。

对自己的这个异常聪慧的儿子，西塞罗的父亲也十分骄傲，为了让儿子的学业更上一层楼，他花费巨资把西塞罗送到了罗马接受教育。

在罗马，西塞罗不放弃任何求学的机会，他来到克拉苏的门下接受教育，在快要成年的时候西塞罗又成为了公元前117年执政官凯拉沃斯的学生。

作为一名占卜官，凯拉沃斯精通罗马的法律和历史，更重要的是，他还是一名坚定的共和派，这不可避免的影响了西塞罗，维护和捍卫共和就成了西塞罗毕生的追求。

凯拉沃斯并不是西塞罗在罗马唯一的老师，通过凯拉沃斯的介绍，西塞罗认识了不少知识界的一些有名望的人物，这其中包括希腊诗人阿尔蔡司、哲学家菲朗、和雄辩家莫朗等。所以从西塞罗的辩护词中我们既能看到阿尔蔡司优美的修辞又能看到莫朗成熟的演说技巧。

成年后，为了学习更广博的知识，西塞罗又东渡到希腊和小亚细亚遍访名师。

他先来到雅典，在安提奥斯克门下听课，学习他优美流畅的言辞。

后来，西塞罗又航行到亚细亚，在克赛诺克勒斯、狄奥尼修斯、墨尼波斯门下学习修辞术。后又来到罗德斯岛的阿波罗尼俄斯门下学习修辞术和波塞多尼奥斯门下学习哲学。对于西塞罗高潮的演说技巧，阿波罗尼俄斯赞叹不已：

“我赞美你，佩服你，西塞罗，可是我可怜希腊的不幸，因为我已经看出，我们所剩下的一点好的东西——学问和口才，也由你带到罗马去了。”——《西塞罗传》

西塞罗这么重视雄辩术是有原因的。在罗马共和国，有些官职是民选的，如果不是贵族出生，就要在社会上获得一定的名望才能够出任。

西塞罗出生骑士家庭，想要跻身官场，就只能走民选的路线。那时的罗马经常处于战争的状态，武装暴力十分泛滥，这种时代背景下，辩护就发挥着重要的作用。

尤其对方是贵族的话，不仅能获得丰厚的报酬，还能在政坛上获取名望，从而为进入仕途铺平道路，优秀的演说家甚至还能左右公民大会和元老院的决策。

西塞罗似乎生来就具有一名杰出的演说家所具备的一切天赋，所以他一番思量之下，他决定通过自己的演说才能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

二、从罗马第一律师到“国父”

西塞罗并不是一下子就成名，而是沉寂了一段时间，直到公元前81年为罗德塞乌斯的辩护让他一举成名。

公元前80年，为了侵吞罗斯赛乌斯的财产，苏拉党人克莱索高努斯将罗斯赛乌斯的父亲写入上了公敌宣告的名单，在当时，一旦上了公敌宣告名单，就必须处以极刑并没收其财产。为了致罗斯赛乌斯死地，克莱索高努斯还同时诬告罗斯赛乌斯杀了自己的父亲，案发后，克莱索高努斯聘请了当时最著名的演说家霍坦塞乌斯为他辩护。

得知一切的西塞罗毅然决定帮助罗斯赛乌斯。

在法庭中，西塞罗凭借扎实的法律知识和无可辩驳的事实，无情的揭露了克莱索高努斯的罪行。这个案件的胜诉让西塞罗在律师界崭露头角。

当时，即使有了名气，非贵族想要当高级官员也是非常困难的，他们把没有贵族身份的政客称为“新人”，为他们的升迁设置了重重障碍。

首先就是年龄限制。公元前188年，罗马共和国颁布了《任职年限法》，规定“财务官的最低法定年龄是30岁，裁判官的最低年龄是39岁，执政官的最低年龄是42岁。”虽然在共和国晚期，规定有所破坏，当时对于非贵族的人来说还是被严格执行着。西塞罗出任财务官的年龄就是30岁。

其次就是资历限制。通常情况下，想要当执政官必须一步步向上升迁，也就是要按照财务官-市政官-裁判官-执政官的顺序一级级来。

公元前66年，西塞罗顺利当选裁判官，作为骑士阶层出生的人，能到这个官职可以说已是绝无仅有了，但西塞罗并不满足与此，他的志向是执政官。

公元前64年，西塞罗决定竞选下一年度执政官。除了家族里没有出现过元老以外，西塞罗其实是七个人当中最符合资格的，但元老院对阶级地位有着根深蒂固的歧视，非贵族出生的西塞罗即使再优秀，当选执政官的机会也是微乎其微。

但这一年，一个历史事件帮助了他，这个历史事件就是“喀提林阴谋”。

当时竞选执政官的共有七人，但热门候选人就是喀提林和西塞罗。喀提林还得到了苏拉和克拉苏的支持经济支援，但西塞罗也因为帮助了无数的人摆脱了官司从而拥有一大批追随者。

西塞罗不是贵族，元老院本来并不是特别中意他，但作为一名雄辩家，西塞罗很善于观察并迅速找出对方的弱点，他很快就看清了喀提林参选执政官的根本意图：那就是趁当选执政官的机会发一笔横财。

不仅如此，西塞罗还发现了一件大事：喀提林居然在暗中招兵买马，似乎准备发起一场军事行动。

为了弄清真相，西塞罗买通了一个名叫富尔维娅的妓女充当自己的内线。

富尔维娅是参加阴谋的库里乌斯的情妇，库里乌斯气焰极为嚣张，不懂得回避，所以阴谋的内情肯快就被富尔维娅知晓了，随后很快就传到了西塞罗那里。

西塞罗立刻将自己了解的情况告诉了元老院，在元老院选举的那一天，西塞罗发表了他的著名演说《反喀提林第一演说》，这篇演说的开场白部分非常有名：

“喀提林，到底你还要把我们的耐心滥用到什么时候?你的丧心病狂的行为还要把我们玩弄到多久?你的肆无忌惮的作风将要嚣张到什么程度?”

这句开场白深深地植入了罗马人的脑海里，后来被广泛应用，比如撒鲁斯特笔下的革命者就用“最勇敢的人们，你们还要忍耐到什么时候?”来鼓舞追随者。

喀提林的阴谋被元老院当场识破，元老不得不将自己的票投给了西塞罗。

结果当然是喀提林落选，“喀提林阴谋”也宣告失败，为罗马立了大功的西塞罗被人们称颂为“国父”。

三、向时代殉葬

“喀提林阴谋”的失败让元老院认识到拥兵自重的隐患，所以分化牵制就成了元老院首当其冲要做的事。

“喀提林阴谋”失败后，克拉苏的实力得到了一定的削弱，而当时的凯撒还远没有得势还不足以成为威胁，所以元老院决定分化庞培的势力。

从东方胜利归来的庞培发现自己不仅受到了元老院的冷遇还被迫放弃兵权的时候，庞培不得不暂时同昔日的政敌克拉苏和凯撒结成“三头同盟”。凯撒也很上道，为了拉拢庞培，他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他。

这是凯撒崛起的开始。

在“三头同盟”的帮助下，凯撒当选了执政官，当选执政官以后，凯撒明知道土地法案会受到元老院的反对，还是在第一时间提交了，凯撒的做法受到了民众的大量支持。

执政官期满后，凯撒出任高卢和伊利里亚总督，高卢战争的胜利，让凯撒积累了丰厚的物质基础和极高的声誉。

而西塞罗呢，他原本认为庞培是共和派所以与之交好，那时候他一边极力保持元老院权威，一边期望庞培从东方战场回来之后能支持他保卫共和。但让他感到失望的是，庞培回来之后，非但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反而与克拉苏和凯撒结成了“三头同盟”。

对共和的拥护，西塞罗被迫远离政治中心。公元前58年，西塞罗的敌人民主派的克劳狄当选保民官，克劳狄上任后立刻专门出台了一项法案：宣布未经法庭审判处死罗马公民的官员应当被“剥夺水与火”。

这说的就是西塞罗，因为西塞罗在“喀提林阴谋”这件事上，未经审判就处死了喀提林，克劳狄显然是想拿此事做文章，对付西塞罗。公元前58年，西塞罗被迫出走马其顿，之后的几年，西塞罗虽然也做官，但一直都在政治的边缘活动。

克拉苏死后，“三头同盟”变成“二头同盟”，为了独揽大权，凯撒和庞培就必须击败对方，庞培决定拉拢西塞罗共同对付凯撒。

然而，法萨卢一战，庞培被凯撒彻底打败，西塞罗被迫投奔凯撒，虽然凯撒和西塞罗一直不对付，但由于凯撒实行和解政策，大部分投向凯撒和元老院的贵族都保住了原有的政治地位，包括西塞罗。

公元前44年，正直巅峰之际的凯撒被刺杀。凯撒的死，让西塞罗又看到了希望，为了恢复共和，他到处奔走，四处演说，当时，西塞罗和元老院都认为安东尼是共和的敌人，为了对付安东尼，西塞罗连续发表了反安东尼演说《腓力匹克》十四篇，意图揭露安东尼企图建立个人独裁统治，破坏共和，他还与屋大维和元老院暂时结成了同盟，试图置安东尼于死地。

西塞罗和元老院的的做法引起了安东尼的强烈不满，不久后，安东尼以公民宣告的名义屠杀了包括西塞罗和大约300名元老贵族、2000多名骑士和不计其数的公民。

西塞罗死后，他的双手和头颅被刽子手砍下陈列在广场上。

历史的车轴滚滚向前，违背历史的发展趋势，为时代殉葬是西塞罗必然的结局。

虽然命运女神不垂青西塞罗，但西塞罗留下的那些“等身”的传世著作却让他的思想和雄辩的演说一代代传了下来，直到2000多年后的今天仍熠熠生辉。

四、从《论演说家》看西塞罗的演说技巧

西塞罗是一个多产的作家，他最主要著作有《论演说家》、《论共和国》、《论法律》、《论神性》、《论义务》、《论友谊》、《论老年》等。

这些著作中，最重要的就是《论演说家》，因为不仅西塞罗本人一直对“演说家”这个头衔十分自得，更重要的是在这部论著里，西塞罗完美的概括了演说家的各种特质，“并对各种类型的修辞理论、各个流派的哲学观点、罗马文化的传统、以及他自己的实践经验做了完美的总结”。

《论演说家》全文以对话的方式展开，主要讲的是“那些非常富有演说才能、非常富有威望的人是怎样看待整个演说理论”的。

1.如何成为一名演说家

在书的开篇，西塞罗就把自己化为克拉苏斯对演说家进行了一番礼赞：

“我确实认为没有什么比能用语言掌握人们的智慧、博得人们的好感，把他们的思想引向拟所希望的方向，或者把他们从你所希望的方向引开更美好的了。”

克拉苏斯对演说家进行的礼赞，斯凯沃拉却很不赞同，在他看来，国家的建立与演说术毫无关系，并举了许多实例来反驳克拉苏斯的观点，最后更是一针见血的指出“哪些最富有口才的人给国家造成的损害远远大于他们给国家带来的帮助”。

说到这，斯凯沃拉还认为演说与技艺没有任何联系，克拉苏斯之所以能在法庭站战无不胜完全是因为他接受的教育和与生俱来的天赋，这并不是演说家共有的技能。

面对斯凯沃拉的对演说家的贬低，克拉苏斯道出了自己在希腊求学的经历，那些他曾经聆听过得最富有魅力的演讲恰恰都是富有学识之人。

说到这，克拉苏斯对于如何成为一名真正的“演说家”做出了如下总结：

①需要拥有广博的知识，尤其不可轻视对法律和市民法的理解，要知道，若是没有这些知识，文词便会变得空洞乏味，甚至可能成为言之无物的空谈。

②同时具有幽默、诙谐和与身份相称的教养，因为演说的威力就在于或者平和或者能够激起听众的心灵，所以演说词需要选择词语，让演说能够深入人们的心灵。

③要有一定的表演功底，除了对于身体的动作、双手的姿势、面部的表情、发声的变化都要主义，还要极力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和动作，如此才能让听众沉浸其中。

2.演说的技巧

“几乎没有哪一个渴望获得荣誉的青年不认为应该以巨大的热情研究演说术。起初他们不知道任何理论知识，以为不存在任何训练方法和艺术规则，从而他们只能达到自然禀赋和个人思考可能达到的水平。”——西塞罗《论演说家》

有人说，演讲是没有方法的，但在西塞罗看来这完全是错误的，关于演说的技巧，西塞罗概括了三点：

证明、好感、触动

①首先应该观察事件的实质，尤其要仔细探查事情是不是真实发生，怎样发生以及如何界定。只有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了解清楚之后，才能了解案情的实质，排除不必要的争论。

比如西塞罗曾担任律师的“弗拉斯库案”。

“弗拉斯库案”发生在公元前63年，当时西塞罗是执政官，弗拉斯库是裁判官，二人一起镇压了卡提林纳叛乱。第二年，弗拉斯库前往小亚细亚做了三年总督，刚刚卸任，就被德其姆斯控告其在小亚细亚非法征税并且私组舰队。

对于这个案件，西塞罗向法庭承认了征税的事实，但这是元老院批准的，并不算违法，他也承认了舰队的存在，但当时仍然有残存的海盗势力，他们依旧会对小亚细亚的安全造成威胁。

找到了与审判中的争论问题有关，以及控告者和辩护者都会提出的问题，同时作出合理回答，辩护就成功了一半。

②要想获得听众的好感，语言的柔和、面部表情的谦恭、语言的亲切都会加不少分。如果问题比较尖锐，则要表现得是迫不得已才这样做，除此之外，还要表现的和蔼、高尚、温和、虔诚。谦逊、不固执、诚实的性格很容易博得人的好感。

③引导法官的感情。法官也是人，既然是人就有感情，尤其是困难的案件，就更要认真研究法官的心境，以求能尽快了解清楚法官们的想法和期待。琢磨清楚法官的心境之后，再怀着与法官愿望相符合的情感辩论，就一定能够俘虏反抗的敌人。

3.理想的诉讼模式

在西塞罗看来，最理想的诉讼模式是，控诉方激烈辩护，辩护方依理反驳，没有偏见的证人出场佐证，以达到弄清事实的目的。然后，在掌握事实的基础上，运用各种演说技能进行控诉或辩护。

但事实是，中立的证人永远是一种理想形态，每个人在看待事物的时候不可避免的会因自身认识的局限或所处时代的局限而带有一定程度的主观性。

就拿西塞罗自己来说，他自认为公正，但他在另一桩著名的案件——控告西西里总督维勒斯的案件中就认为“受人尊敬的、可信的、发过誓的”都是元老，而“卑鄙的，没有荣誉的感的”都是民众。

这种根深蒂固的阶级观念深入人心，反映到案件中就不可避免的带有太多的主观性。

在我们今天看来，西塞罗的演说辞情绪色彩过多，理智的说理较少，而理智正是现代法学所重点强调的，但在2000多年前，能将演说辞与法律推理完美的结合起来已实属不易，尤其是他坚持成熟的演说家除了必须具备各项技艺，更要将哲学与智慧的结合，这十分难能可贵。

西塞罗的一生就是充分展现雄辩力量的一生，他利用自己的演说才能，从一个祖上从来没有进入过元老院的“新人”成为罗马执政官，还和凯撒、屋大维、安东尼并肩作战，成为当时有名的政治家。

历史上留名的雄辩家不多，还能登上政治舞台中央的雄辩家就更少，作为一个雄辩家，西塞罗创造了一个传奇。